第九章-小心思

    这时候又有好几个大汉，扛着一个挺大的机器从山坡上走下来。李建东作为八级维修工，一眼就看出，那是一台手扶拖拉机的发动机。旁边，还有几个人在从坡顶往下放水管。本来就是打算用这台拖拉机的发动机，来替代水泵往上抽水。“二叔，这几个人是干啥的？不是崔家庄来抢水的吧？”后来的壮汉中有一人格外健壮，走到刚才和梁拉娣说话的那个年长男人面前问道。年长男人不屑地说：“是乡里机修厂过来郊游的，你也不看看他们那细胳膊细腿的，还带着娘们儿，拿什么来跟咱们抢水？”壮汉哈哈一笑：“说得也是。”机器很快被扛下来，几个壮汉把它放在刚才李建东几人架锅炖鱼的地方。然后，有人开始接管子，有人开始给发动机里加油。等机器和管子连接起来后。那名最壮的男人就开始拿着一根摇把使劲儿，拖拉机的发动机里用力转动起来。噗，噗……发动机传出噗噗的闷响，摇了一阵之后，壮汉停下动作机器却没发动起来。“怎么回事？”二叔皱眉问道。壮汉用衣袖蹭了一把额头汗，骂骂咧咧道：“他娘的，好像坏了。”二叔继续问道：“会不会是上次跟崔家庄抢水的时候坏的，当时我记得机器被他们砸了好几下？”壮汉摇摇头：“谁知道呢，等我再试试。”说着又开始插上摇把开始摇起来。噗噗……噗~噗~还是刚才的闷响，跟正常发动机器的声音完全不一样。李建东几人刚收拾好东西，正在往远处走去，听到这边发动机的声音，随口就对梁拉娣问道，“梁拉娣，你能听出那边的发动机出了什么故障吗？”梁拉娣道：“这哪能听出来？还没拆开检查呢。”说完，突然瞪起眼问道：“李师傅，你是不是听出，他们的机器哪里故障了？”李建东也没卖关子，笑笑。“差不多吧，发动机发出那种噗噗的声音，通常只有两个可能，一是气门密封阀漏气导致氧气供应不足燃烧不充分，二是火花塞坏了打火时灵时不灵。”“真的假的？”梁拉娣有些兴奋道：“要不咱们过去看看？”她可不像贾东旭有李建东这样的师父帮扶。她能在这么年轻，就升到3级机修工，跟她这种好学的性格分不开关系。“看看就看看。”李建东也想印证一下自己的判断。四人重新走回刚才的地方。那个二叔看到他们又回来，皱着眉头问道，“你怎么又过来了，我们这边忙着呢，赶紧躲远点别影响我们干活。”最近连续一个月干旱，村里浇水不方便，能跑老远来东北沟抽水浇灌。一般给作物浇水，都是在傍晚温度降下来的时候。虽然，现在才刚过下午一点，但是东北沟距离村子太远，等全部准备完毕也差不多就要黑天了。再加上村里那么多户人家都等着浇水，稍微耽误点时间，后面的就得排到下半夜。二叔很着急，所以说话也有些不耐烦.李建东没有说话，身边的贾东旭则是笑着走上前问道：“大叔，你们的机器坏了对吧？”“是，怎么了？”这位老农二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，正准备继续驱赶李建东等人，就听到贾东旭笑着说：“没怎么，就是大叔您是不是忘了，我们是干什么的？”二叔突然醒悟过来。眼前这人是机修厂的人啊。机修厂是干什么的？当然就是修理机器的，村里有拖拉机坏了都是送去公社，然后由公社转送去机修厂维修。眼前这几位是机修厂的工人，说不定就能修好他们的机器呢？“对啊，二叔，你刚才不是说这些人是机修厂来郊游的吗，嘿，你们几个，能帮我们修好机器吗？”这次说话的是那名最强壮的壮。不过，当他看到李建东几人都很年轻的时候，心里其实并不认为他们有这个本事。“这不好说，不过可以试试。”贾东旭笑嘻嘻说道。二叔想了想，说：“还是算了，你们几个一看就是半桶水。让你修，估计也修不好，反而浪费时间，还是赶紧扛回去送去公社。要不然，晚上之前送不过去，咱们又得多等一天才能修好。”别看只是晚一天，要知道现在已经旱了一个月了。地里的庄稼有好多都已经蔫了吧唧快完蛋了，晚一天浇水说不定就会死一大片。“哎哎，别呀，我就是跟你谦虚一下，你们还当真了？”贾东旭一看对方的人要离开，赶紧上前打断他们。那名壮汉也说道：“二叔，要不还是让他们试试吧，不然送去公社也得等两三天，万一他们真找出毛病，或许还能提前呢。”另一名汉子也说“是啊，村长，把机器送过去，到拉回来，最快也得两天时间，等机器送回来，咱们庄稼也遭老罪了。”“要不先让他们试试，实在不行，咱们今晚大不了不睡了，应该能赶上明早送到公社去。”二叔皱眉思考了片刻，送去公社再转机修厂，确实太浪费时间了。现在庄稼本就缺水严重，再等两天照样是很大的损失。“行吧，要不就麻烦你们先试试，要是能修好的话，我们徐家疃的人肯定会好好感谢你们的。”二叔表情郑重地对李建东等人说道。李建东和梁拉娣上前。贾东旭跟丁秋楠则是站在后面观看。梁拉娣冲着壮汉几人招招手。“工具。”“啊？我们就带了一个扳子。”壮汉有点蒙，他们不会修机器，怎么可能有维修工具，带着扳子，还是为了给水管和机器接头的地方上螺丝用的。“我车上有，东旭你去把工具箱拿来。”李建东对贾东旭吩咐道。他的侉子是从待报废车修好的，偶尔也会出点小毛病。所以李建东的车上常备工具箱，随时坏了随时修。“好嘞师父，我这就去。”贾东旭答应一声，就朝不远处的坡上跑去，侉子就停在那里。这时候，徐家疃的汉子们也都发现不远停着一辆侉子，一个个眼睛顿时亮了起来，互相之间小声议论着。在他们这儿，连自行车都很少见，不出村很难看见这玩意儿。“那是摩托车吧，看起来真带劲儿。”“这叫边三轮，你看旁边那个车厢没有，只有领导才坐那里边。”“之前我去公社的时候，那边的书记就坐这个，这几个机修厂的工人怎么也开这玩意，不会是机修厂的厂长吧．”“我看不像，厂长哪有这么年轻的，厂长司机还差不多。”议论声中，贾东旭已经把工具箱拿过来了。梁拉娣打开工具箱就开始干活。二叔和其他人的注意力，也从侉子转移到梁拉娣和发动机的身上。不得不说梁拉娣的专业能力还是很强的，拆卸发动机的动作非常熟练。没一会儿，就把发动机给拆解开，然后又捣鼓了一阵。突然惊叫道：“我的天，还真是进气阀的密封圈坏了，李师傅你太厉害了。”听到梁拉娣的惊呼，贾东旭和丁秋楠也是松口气。贾东旭更是嘚瑟起来笑着说道：“那当然了，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，连待报废的卡车，我师父都能修好，更何况小小的拖拉机发动机。”二叔和其他村民听到这话也都激动起来。围在梁拉娣身边问道：“小姑娘，你能看出这机器哪里坏了？你能修好吗？”梁拉娣道：“这机器已经很明显了，进气阀的密封圈坏了，导致本来该进到发动机里的氧气从密封圈泄漏。这样发动机没有氧气就燃烧不足，所以才会发出噗噗的声音而打不着火。”“想要修好很简单，只要搞个密封圈换上就行了，不过你们连个维修工具都没有，这密封圈肯定也没有吧？”二叔等人连连点头。他们又不懂维修哪用得着密封圈，一般的机器也用不到这玩意儿。更何况密封圈还有无数种型号，找不对型号就算换上也没用。“小姑娘，哦不，机修工师傅，你们是干这个的，应该知道哪里有密封圈吧？”二叔态度谦卑，连对梁拉娣的称呼也变了。其他人也都满怀期待的看着她，今天庄稼能不能浇上水，就全看她的了。梁拉娣平时在机修厂，也修过不少拖拉机的发动机，对各个位置的密封圈型号也了若指掌。闻言痛快的说道：“你们放心，我在机修厂的宿舍里就有这种密封圈，来回也就半个小时，你们稍微等会我就回来。”说完就转身对李建东的：“李师傅，您看借你侉子用一下成么？”“这有什么不成的，东旭你带小梁回去一趟，路上注意安全。”李建东把侉子的钥匙递给贾东旭。“好嘞师傅。”贾东旭接过钥匙求之不得，能单独骑上侉子，载着梁拉娣想想就浪漫。看着两人离开，李建东对村民们道，“大家先找个阴凉地休息一下吧，你们的机器没什么大毛病，等换上密封圈就可以继续用了。”二叔感激地说道：“师傅，刚才真是对不起了，我说话语气有点冲，你们大人大量不要见怪。”李建东摆摆手笑道：“没事，我们能理解。”李建东带着丁秋楠在旁边树荫底下坐下。村民们也都各自找地方乘凉。过了半个小时，远远传来侉子的排气声。二叔和村民们都紧张地站起来，很快就看到梁拉娣和贾东旭回来了。“师父，给您钥匙。”贾东旭还有些意犹未尽。梁拉娣已经拿着密封圈，过去开始安装发动机，没几分钟被拆得乱七八糟的发动机，就完好无损地被装了起来。“发动一下试试吧。”梁拉娣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，搓着手上沾的机油，一边对二叔等人说道。那名壮汉拿起摇把上前，这次只转了几圈机器就被发动起来。“上水了，机器好用了。”“快快，让后面的人准备好，告诉大家准备浇水了。”村民们兴奋地叫起来，除了二叔和壮汉，其他人都朝着坡顶跑去，沿途管子那么长，肯定需要不少人看着，不然半路上被别的村截走都没人知道。“机修工师傅，真是太谢谢您了，要是没有你们的帮忙，不知道这次要糟蹋多少庄稼，你们就是我们全村人的恩人呐。”二叔冲着梁拉娣连连弯腰。虽然，看起来梁拉娣也没干什么，很快就把机器给修好了。但，没有他们帮忙，今天村里可能就会造成不小的损失。“大叔，您别谢我，要谢也是谢李师傅，我告诉您，您今天算是运气好碰着了，要是换个别人，就算能修好您的机器，恐怕也得个半天时间。”梁拉娣本来就很佩服李建东，经过这次，她更是对李建东佩服得五体投地。竟然连看都没看，只是听声音，就判断出发动机的问题出在哪。就算是厂子里最牛的六级机修工王刚，恐怕都不敢这么肯定。“谢谢，谢谢你们了。”二叔连连道谢，又朝着李建东鞠了几个躬。李建东开玩笑道，“这位老哥不用客气，我们也是举手之劳，下次再来你们这边钓鱼的时候，别赶我们走就行。”二叔听出这是玩笑话，哈哈笑了起来。“大师傅别笑话我了，今天是我徐老二有眼不识泰山，这样，你们今晚去我家，我让我老伴多弄两个菜，好好感谢一下你们。”李建东道：“吃饭就算了，我们一会儿就得回去了。”二叔一听不乐意了。“别介啊，这还早着呢，我们村距离机修厂也不远，吃完饭再走也不迟。”李建东指着丁秋楠和梁拉娣道，“老哥，我真不是跟你客气，其实她俩才是机修厂的人，我和我徒弟是城里红星轧钢厂的。回去的路就得跑一个半小时，吃了饭再走就真来不及了。”旁边，一直没说话的壮汉突然说道：“原来你们是红星轧钢厂。”“那可是个万人大厂，难怪你们有侉子，大厂的人就是不一样。”贾东旭道：“哥们，你这话就说错了，就算是万人大厂，能骑侉子的也没几个，我师父能骑，是因为他是八级工。”八级工，这三个字还是有威力，听到李建东是八级工，二叔和壮汉的态度就更恭敬了。“建军，你快回去，让你婶子把家里那两只老母鸡抓来，恩人帮了咱们这么大忙，咱们不能让他们空着手回去。”李建东连忙阻止：“老哥，不至于，举手之劳而已。”可惜，根本没用，徐建军已经跑远了，二叔也拉着李建东的手生怕他逃走。盛情难却，李建东只好留步，等对方把鸡带回来。等待期间，二叔说到了种地的艰辛，本来粮食就产量低还总是碰到各种天灾人祸，旱、涝、虫子、麻雀，还有人。之前，二叔之所以看到李建东他们那么激动，就是因为旁边崔家庄的人，经常来他们这里偷水。东北沟是徐家疃的，但距离崔家庄比距离徐家疃还近一些.所以，一到大旱没水浇灌的时候.崔家庄就会偷偷来徐家疃的东北沟里下管子，然后等晚上视线看不见的时候再抽水。一晚上能抽几百方水，等徐家疃人用的时候，就没水可用了。“崔家庄那些兔崽子还好对付一些，大不了，我们村每天晚上都派人在这边巡逻，拖拉机发动机的声音那么大，隔着二三十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，最怕的是那些戴着帽子下来的。”二叔也是个话痨，这话题一开始说就停不下来。李建东也听得津津有味.他还没经历过农村生活，就当作是在听故事，见二叔卖关子似的停下，就忍不住问道.“戴帽子是什么意思？”二叔解释道：“戴帽子的说的就是粮站的，那些老鼠屎，平日里待在粮站里喝茶水看报纸.到了收获的季节，就戴着帽子下来抢劫.我们村的土比较肥，粮食长得也好个个粒大饱满都是精品啊.可两站那些戴帽子的，有时候连看都不看，直接大笔一挥就给写成了二等品。”“唉！当农民太难了，不像你们工人，旱了涝了都照样拿工资。”李建东陷入沉默，农民确实太不容易了，种地辛苦啊！尤其是三年期间，不种地的城里人🈐♈没饿死几个，种地的农民却没有饭吃。现在距离59还有8年时间，如果能在这8年里做点什么就好了。“不知道许大茂这小子，能不能吃得了种地这份苦。”“如果能吃苦，可以让他下乡学点农业方面的东西。”李建东在心里想到。他现在对农业一窍不通，但如果百倍返还后，说不定就能搞出些对农民和种植有帮助的东西。这时候远方跑来一个人。徐建军两手各提着一只老母鸡，几个起落就从坡上跑下来。二叔一扫刚才的颓废，站起身笑着说，“李师傅，真不好意思，让您听我絮叨了这么久。这两只老母鸡我已经养一年了，您带回去留着下蛋吃。”.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