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涩。”她抿了一口,放下不喝了。

    陈员外犹自卖着关子,依然扯到这茶上:“这是我从别地高价收购的茶,在我们临玢这种小地方是见不到的。”

    陆行鸯听后低头看了一眼,只见茶叶墨绿漂浮在翠竹色般的茶水上,单就色相而言,是挺好看。她不做声,等着他的下文,果然他开口继续说道:“这种茶有一个别称,叫墨龙茶,传言是因为它初沏之时,墨绿色的色团在水中晕开,形似飞龙,那阵子啊,这种茶真是抢手。”

    陆行鸯瞧着他眼中惆然若失的神色,隐约知道了其中的意味,她带着笑意道出了他未说的后半句:

    “不过后来你发现这种茶涩口难咽,也没有所谓的苦中品香,但又弃之可惜,而且,飞龙也只是一些文人墨客杜撰出的,就我这种俗人瞧着,也只是觉得好看一些,并没看出什么飞龙。”

    她说的直直白白、坦坦荡荡,好似这价值不菲的茶水于她而言一文不值并且口感欠佳,倒令陈员外瞧了她许久。最终他自己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,也将手中捏着的杯盏放到一边,眼尾染上笑意:“陆掌柜,真是一个直言快语的小姑娘啊!”

    陆行鸯皱起眉头,对这个评价不甚满意,对方好似也有所察觉,笑盈盈解释:“往常有人来拜访,我也命人将这种茶沏上,听说了这茶的由头后,即使不合口味也会称赞一句,有一次有位客人没等我介绍就直言这茶不好喝,等到我细细解释过后,他又尝了一口,然后对我说,他又品了一口,总算品出茶中余香了!”

    他说到这,低低笑了一声,看向陆行鸯的眼角弯弯:“你说,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好茶,刚巧被他被他细品出来呢?这茶啊——确实是不好喝的。”

    陆行鸯听他茶啊茶的说了好久,无非就是高价的东西人们总认为是好的,即使真的不好,也会在心中给自己找到借口,就比如这茶,人云亦云被传成了极好的模样,临玢小镇没人见过,自然以为极好,但品过这涩口苦茶,觉得真的不好,又找些沏茶手法不好、水温、品茶技术等诸多因素。

    但其实,这茶在最初就是不好的,这没人在意,因为它价高,不值的想法只会让已经高价获得的自己感到心痛。

    这样浅显的道理她没有兴趣和他搬扯来搬扯去,她渐渐有些不耐了,语调也略微嘲讽:“员外,你不会是想对我说,你情愿高价购茶,也不愿花那微不足道的一些钱买米吧?”

    她停了停,低头睥了一眼别处,眼中取笑的意味分外明显:“员外当真不给我半分薄面啊!”

    她这话说出来,将两件事情扯上关系,原本这人应该好面子急急解释,最起码找个“底下人使手段企图赚私钱”的蹩脚原因,再做出一番整治恶奴的好戏。

    但他却直直看了她好久,最后一口承认:“陆掌柜,我如今地位,花上一些银子去修理园林花圃,或者是购得一些好茶玉石,是从不心疼的,内心里有一种声音告诉我,我应该如此彰显自己的地位,但是米粮一事,自从在米农那儿知道其中差价,细细一算,竟也觉得这是一笔不菲的钱财。”

    陆行鸯看向他的眼神无语极了,这人顿了顿又向她诉说:“买茶被骗了好些钱,我觉得不过如此,也只是一笑置之,但自从知晓买米的差价后,我的心中竟觉得抑郁难平,不时在想,为何我要花这一笔冤枉钱?”

    他这句话说出来,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羞耻,笑了一声掩饰尴尬,看向陆行鸯的眼神有些无奈:

    “陆掌柜,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?其实有的时候我也无法理解自己。”

    陆行鸯默默不语,良久嗤笑:“你就是吝啬!”

    她这样直白的批评令陈员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,幸好周围并没有太多的侍女侍从,他四顾后觉得也无所谓了,只笑道:“小丫头好不给我面子!”

    “你就是觉得我们赚了差价,轻轻松松赢得了你的钱,可是在此之前我们还要找到货源,并且承担运输,这些过程员外你只要想想就能明白。”陆掌柜笑道,对他的斥责毫不介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