绵声软语地说道,“方才的确是觉得有些委屈,故而才对大伯父发了脾气,可仔细想想,大伯父将运送银钱这么美的差事交给我了,必定是堵了许多人的心,难免会有人在大伯父的耳边说我的坏话,大伯父听了之后或多或少都会心生芥蒂吧。方才大伯父所说的那番话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,近来的确是我得意忘形了。”

    眉眼微垂,苏漓虽然仍是笑着的,可那笑容里的落寞和委屈却是显而易见的。

    “你这丫头,果然还是觉得委屈了,”朱氏牵着苏漓的手,拉着苏漓并肩坐下,“我也是觉得你大伯父那番话说得很不应该,这才紧赶慢赶地过来找你,我已经责备过你大伯父了,只是你大伯父那人你也知道,就是耳根子软,没什么主见,旁人说点儿什么他都往心里去,与他说过多少次了,他还是改不了。虽然与你一个小辈说这话好像不太合适,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。”

    朱氏都这样毫不客气地在苏漓一个晚辈面前揭苏山的短了,苏漓还怎么好再多计较?

    “大伯母言重了,大伯父本就是我的长辈,斥责我几句也是无妨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能行?”朱氏一副全然维护苏漓的模样,“你又没做错什么,凭什么要受他的气?就因为他是个长辈,才该严以律己,让晚辈让他一次就罢了,总让晚辈让着他他好意思吗?”

    苏漓哑然。

    大伯母怎么跟她数落起大伯父来了?这话让她怎么接?

    看出苏漓的不知所措,朱氏改口问道:“这一趟南下可觉得有趣?”

    苏漓的笑容这才自然了一些:“还挺有趣的,反正这一路上瞧什么都觉得新奇,做什么都觉得开心。”

    “真好,”朱氏满眼艳羡,“我打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待在京城里,只有到庙里求神拜佛时踏出过那威严的城门,那算是出了京城,却又不算是离开京城。小时候我也曾想过要如同北唐的那位女将一样与男人比肩,可我爹娘总与我说身为女子这也不行、那也不行,后来不知怎的我就再也没想过与男人比肩的事儿了。”

    话说到这儿,朱氏轻叹一声:“先前我也觉得你这丫头太能折腾,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,怎的就非要去争锋?可那日我与你堂姐去买首饰,坐在内堂里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议论你,初时她们都在说你的不好,说你没个规矩,说你不守妇道,说萧二公子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,可有人话锋一转,突然就说起对你的艳羡,说咱们北唐对女子明明已经没有那么拘束了,这京城里的姑娘们却还是活成了从前的旧模样,天天练什么琴棋书画,说自己才貌双全,还不都是以色侍人?我仔细一琢磨,还真觉得就是那么回事儿了,数来数去,这京城里最像以前那些女将军、女官员的人真真就你一个,我这惊觉其实是我们想岔了。”

    苏漓眨眨眼,有些不明所以。

    大伯母究竟想要说什么?

    似是看出苏漓的迷茫,朱氏笑道:“你不在的这段日子,你大伯父仍是不去向你祖母求助,可又跟你在的时候不太一样,我以前从来不会去留意

    苏家生意上的事,也不曾了解过你大伯父与苏家众位管事的相处模式,但这一次实在好奇,我便留意了一番,这才发现苏家的那些管事并没有外界称颂的那样忠心耿耿,他们只是比比人家的管事更加精明能干而已,他们还是贪财的,还是存有私心的,还是会为了一己之私欺上瞒下的,我也发现你大伯父确实不是做当家人的料,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足,而是因为他看不穿那些人的伎俩,我也不知道该说他憨傻还是什么的,都做了半辈子的当家人了,竟然还是别人说什么,他就信什么。我就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兄长书里看到的一句话,就君强而臣弱,反之亦然。你可懂?”

    这话苏漓是懂的,但苏漓没有明说:“所以大伯母到底想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也没什么,”朱氏无奈地轻笑一声,“我与你不同,终究是做不成那不让须眉的巾帼,我与你那二伯母也不一样,我不奢求泼天的富贵,我只是个寻常的女人、寻常的母亲,我就只希望我们一家几口能一直过着这平平安安、衣食无忧的日子。”

    苏漓的眼神微微一闪,她觉得朱氏这话她听懂了,却不敢确信自己是不是真的懂了:“大伯母虽然把大伯父说得一无是处似的,可大伯父他不就是为了要给大伯母平平安安、衣食无忧的日子才这般努力的吗?”

    朱氏看着苏漓,温柔一笑:“漓儿,莫要与我兜这圈子,我方才所说,你能听懂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