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头大叔敛起了笑声,沉默片刻,叹了一口气:“唉,怎能不怕死啊?为了这一天,我足足计划了一个月,每天晚上都睡不着,就想着自己到底会被乱刀砍死还是乱枪刺死。

    我怕死,更怕以后再也见不到老婆子和囡囡,这一个来月,别提多折磨人了。

    好在啊,昨天来送饭的狱卒不是很强壮,夺刀夺得顺利,又撞大运遇见了你们,这才了了心愿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我们啊,你可能真被乱刀剁死了,大叔你也真敢。”赤唏嘘道。

    “到了我这个岁数啊,你们就懂了。”大叔放下了缰绳,牛车渐渐停了下来,他转过身,真诚地看着卓展和赤,悠悠道:“年轻时的我做了太多错事,总觉得外面的江湖才是我的归宿,家里的妻女不过是一介附庸。

    我当过打手,劫过商队,绑过富贾,有了钱就去吃喝嫖赌,真是做尽了坏事。以至于现在我对囡囡小时候的记忆少得可怜。

    从小到大,我尽过的父亲责任,也就有一次心血来潮,在我们曾经那个葫芦小院里给她做了架秋千。

    但就这仅有的一次推她荡秋千的记忆,竟足以支撑我在大牢熬过千百个漫长的日夜。”

    “大叔……”赤在花头大叔扭过头的瞬间,看到了他眼角留下的一滴浑浊的老泪,心里不免一阵酸楚。

    “所以说啊,姑娘,这辈子,身边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才是最重要的,别的啊,都是过眼云烟。

    正因为大叔我之前的放纵和贪图享乐,才知道人这辈子的某些珍贵瞬间是不能错过的,一旦错过了,就真的是永远失去了。

    我就是不想再错过囡囡人生中任何一个重要的瞬间了,所以才会冒死逃出来,拼了命也要看她一眼。”花头大叔掏心掏肺地说着,再次老泪纵横。

    赤心疼地将手搭在了花头大叔的肩膀上,希望能给他一些温暖,大叔回头拍了拍赤的手,很是慈祥,转身再次悠悠驾起车来。

    卓展望着大叔高大威猛却略显佝偻的背影,心中怅然若失。

    卓展十分理解大叔心中的那份不甘和失落,因为他最亲的人早已不在了,不管如何思念,都只能靠脑海中仅有的那些记忆碎片去支撑这份思念了。

    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,曾经跟父母共同相处的那些画面便会不自觉地冒出来,就像自己的潜意识中生怕忘记一样,只有不停地重复,才会深刻到铭心刻骨。

    人不在了,之前不屑的那些点滴,错过的那些光阴,都化成了深深的懊悔,啃食着他的良心。如果能重来一遍,他一定不会再浪费和他们相处的每寸光阴。

    然而人生奇妙而讽刺之处就在于不能够重来,永远让你在未知中试探着、跋涉着、懊悔着。

    至于跟赤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,他又何曾愿意这么轻易的就放弃?他不是那些没事谈个恋爱玩玩的公子哥,对任何事都极其认真的他,对待感情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    他和赤这两个原本属于两个世界、两个时空的人,不管爱得多深,这段感情都注定能看到终点和结局。爱得越深,就越不负责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