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元道“譬如一个孩子,他会频繁试探母亲的底线,因为他天性就想要胡闹。可他会觑看母亲的脸色,因为他害怕母亲生气。”他顿了一顿,说道“兀卒一直在看你的脸色,他很在意你。”

    忆之道“是吗。”

    章元道“兀卒洞悉人性,敏锐非常,他太了解姑娘了,姑娘该适时表露出你的底线。”

    忆之不觉蹙眉,心悸道“我虽口口声声说不怕死……临到头时,也会胆怯。我怕他的重拳会落在我的身上,我更怕那刀儿剐我的耳朵。他脾气如同伏中的天,阴晴不定,难以琢磨。”

    元皞握起匕首,比试给他们看,他的马步稳健,双脚坚定如钉,仿佛与大地浑然一体,握着匕首的右手,势如破竹,每一下都裹着疾风,足以划破空气。他又让士卒给所有孩子分发匕首,众孩童脚踏在李世兵留下的鲜血上,随着他一起比划,有模有样。

    章元提点道“姑娘你看,兀卒一直在觑你,他有他一定要做的事,也有他的害怕失去的人。”

    忆之只是眼望着他不语。

    倏忽,一名侦探入堂来报,禀道“兀卒,鄜延、环庆两路的侦探回报,有宋军日夜兼程赶往延州驰援。”

    元皞站起身,问道“可算来了,来了多少人?”

    侦探禀道“回禀兀卒,一共来了四名将帅,步兵骑兵大约一万余人。大约午后将到三川口!”

    元皞冷笑了一声,说道“才这么点人,如何同我十万精兵打?”他回望了忆之一眼,见她满眼忧虑,只作不见,遂亲点六万兵力出征。

    忆之跟着章元攀上望台,眼望六万余人的西夏军扬尘绝蹄而去,铁蹄声响彻山谷,久久回荡。

    忆之不觉咕哝道“这就开始了……”

    章元缄默了半日,说道“早就开始了,这些年频频在攻打边境的藩部里,充着许多兀卒的亲卫军——他亲自前往各藩部收买人心,与藩部大王歃血为盟。”

    他又继续说道“大宋国力富庶,即便他病了,也是一只病虎,而西夏贫瘠,即便他再狂,也只是一只狂猫。”

    忆之不觉望向了章元,章元说道“不出两年,西夏必定可以让宋、辽承认立国,至于统一宋夏……”他又冷笑了一声“就未可知了。”

    忆之道“他这样好战,只怕更将欲壑难填。”

    章元道“所以,两年之后极为重要。”他顿了一顿,说道“我会尽全力除掉野利一族,再为兀卒前往宋国请求联姻,缔结两国之好。”

    忆之见章元望着自己,蹙眉道“章先生这话是否说得太早,他不过打赢了这一场仗,占领了一个小小的金明寨而已。”

    章元冷笑道“你还知道吗,仁宗皇帝登基后,为彰显仁德,大赦宫廷,曾经放了一批宫女出宫。兀卒将她们尽数收入西夏皇城,如此,内廷制度,宫闱秘闻,丑闻,政治、军事决策过程,他都能了若指掌。他是天生的奇才,极具敏锐的洞悉力,通晓人心,明辨时局,手段狠辣,他时常让我审视到自己的不足,大宋的不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