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无忧道:“治伤风的。”

    阿桃这才知道他是给自己拿了药,一下子倒怔住了,这关心实在来得太蹊跷,太猝然,她怎么也不敢相信,仿似杀父仇人一下子转变为救命恩人,连感激的心情都显得犹豫不真实。

    她攀倚在墙上与他遥摇相望,苍白的院子里,一只寒鸦落在那喜鹊的窠里,寄生的鸟儿有了暂时安落的家。她的心也暂时安落下来,眼中泛起的湿意不是伤心,亦不是感动,像是彷徨无依的乞丐突然有了避风的角落,那种复杂而释意的滋味。

    她从不欠他,可那点施舍的关心,足够她快乐很久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她说道。

    纪无忧脸上有一丝厌烦,一丝恼怒,还有丝不自在的窘意,他隔了老远把那药扔进她的怀里:“我可不是关心你,只是你晚上又冷又热的吵得人睡不着觉。”

    阿桃把那药抱在怀里,低下头闻了闻草药的清香,冬日里的药多了一股湿冷的霉意,她笑着摩梭那粗糙的黄纸:“我喝了药,一定很快就会好。”

    纪无忧斜坐在板车辕上,漠不在意地挥了挥手,示意她赶紧去煎药,省得站在这里碍眼。

    阿桃拿着药碾步进了厨房,掀了竹帘后,忍不住回头望过来:“那你再去睡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大约是心理作用,喝了那药汁,下午的时候,阿桃精神了一些,拿着那筐针钱摆弄着,一个黑色的顶针戴在中指上,松松的往下落。

    纪无忧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招式,回到里屋,准备上床取暖,看她迎着门外透过的微光穿针,一时穿不进去,拿唇抿湿了线头,手指细细捻直。他觉得脚趾无端的微痒起来,忍不住拿手揉捏了一会儿,像是隔靴搔痒一般,徒劳无功。

    他想,等自己回到北月山庄,红香软玉般的手指应有尽有,何必还留恋一双枯瘦剩骨的鸡爪。也许自己也该纳两个妾试试,即使不爱,暖脚总是好的。

    可是一想到那些粉脂白面的人往自己怀里钻,他就一阵腻烦,浑身的鸡皮疙瘩往外钻。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有什么隐晦的病症,这种病症东湖城的名医是否有药可解。

    阿桃穿过了针,正在纳那双鞋垫,就是那双鞋垫引起的病症,她却毫无所怨,依旧那么细致的纳下去,她喜欢绣花,那是娘胎里带来的喜好,既有成就一方事物的喜悦,亦可以打发无聊的时光。

    阿财窝在她的腿弯里,细眯了眼,拿小掌与她垂下来的发玩耍,像是扑一只蝴蝶,一只蚱蜢。

    纪无忧一手作枕横在自己脑后,一手向它招了招,嗾它过来。小狗踩着棉被,隔着他的腿一路往前,来到他的胸前。它看着他,一应那双清辙的眸子,不染尘埃,困守在一方院落里在它看来是最好的归宿。

    狗儿的记忆力最好,隔年再见也会喜不自胜,它不记仇,哪怕他曾经踢打过它。

    她,它,都有一种井中视星的天真感。

    病症的无力让拿针的手颤抖,一不小心针刺进了指腹里,她把食指塞进口出,轻轻吮吸着,抬起头来正好看到纪无忧迎上来的目光。她不好意思地抽出手,问道:“怎么了?你饿么?”

    纪无忧白了她一眼,不是冷,就是饿,在她眼中,他像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