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孩也没睡多久，就缓缓醒来。谢随在后视镜里看到赶忙转过身去，却看到小孩默默从座位上滑下去跪在了地上，低着头一个劲儿地道歉。“对不起……我知道错了，我不应该瞎跑的。”小孩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，谢随原本扬起的嘴角僵在了原处，看着小孩如今这幅模样，眼中多了几分心疼。“小临，哥哥没怪你，你先起来好不好。”谢随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，掌心柔软的发丝惹得人心软，不经意间多了几分温存。听到这话谢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，又迅速低下头，依旧跪在原地不敢动，任由谢随把原本服服帖帖的头发揉乱。宋峋说的没错，小孩的状态确实不太对劲，他之前一门心思都在公司的事情上，完全没有注意到。见小孩没有动作，谢随只得先下车，开了后座的门把人抱出来。“小临乖，我们先回家好不好。”谢随拿出哄小孩子的语气哄着怀里的人。把小孩放到客厅沙发上，谢随转身倒个水的功夫，发现沙发上的人似乎又开始发呆，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。还有就是这两天和小孩接触的时候，那种时而冷漠，时而畏惧，飘忽不定的态度，小孩的情绪明显十分不稳定，自己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，若不是宋峋提醒，自己怎么也想不到那里去。记忆里的小孩还停留在几年前，那个时候的他活泼天真，有时候会调皮捣蛋，但是玩闹起来也有限度，总之是个很让人省心的孩子。六年了，许多事情都变了，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，都变得陌生了起来。谢随试了试被子里水的温度，顺手加了点蜂蜜，这才拿给乖乖坐在沙发上的小孩。“小临，哥哥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，明天咱们去趟医院好不好？”谢随打着商量的口吻，询问着小孩的意见。“不不用，不用去医院，浪费钱，我没事的。”小孩紧紧捏着手里的水杯，不知道在紧张什么。“没有浪费钱，去医院检查完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？”小孩身上的衣服明显有些不太合身，谢随心里盘算着明天出去顺便去趟商场，给小孩买点衣服。“好。”小孩虽然满脸的不情愿，但还是答应了。有些事情是真的急不来，想要回到从前，哪儿有那么容易。说什么亡羊补牢为时未晚，有些事情，根本容不得犯错，既然老天爷给了他这次机会，他一定要好好利用。晚上，谢随说什么也不肯让小孩一个人睡，万一自己睡着了人又跑了怎么办。“谢总，真的不用，我睡原来的地方就好。”谢随一把抓住不知道是第几次想要逃离的小孩，把人按到床上，拿被子裹住让人动弹不得。“喊哥哥，不许喊谢总。”这小家伙喊宋峋一口一个哥哥，怎么跑到自己这里就变成了谢总，谢随颇为不满，当即冷下了脸。可是他忘了，当初是自己一鞭又一鞭，把不许小孩喊哥哥这个规矩刻进了骨子里。“好的，谢总。”谢随听到谢总这两个字，危险地眯起了眼，小孩似有所察觉，连忙心虚地改口喊了声“哥哥”“这还差不多，睡觉。”谢随气鼓鼓地把小孩连带着被子卷进自己怀里。谢随原本睡眠质量就不怎么样，现在身边贸然多了个人，越发睡不着了，一晚上醒了七八次，更何况胳膊还被小孩枕着。反倒是怀里的小孩睡得还不错，小孩睡着的样子很是乖巧，睡着了没那么怕他了，夜里感觉冷了就循着热源就往谢随身边凑，谢随被拱醒后十分无奈地捏了捏小孩软乎乎的脸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。早上五点，生物钟准时把小孩吵醒，一醒来就看见了谢随近在咫尺放大的脸，小孩硬是想了好几秒才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。“醒了就起来，压得我胳膊都麻了。”谢随忽然开口，吓得小孩立马从床上坐起来，差点就滚到了地上。“你小心点。”谢随伸手把小孩捞了过来，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，“还早，再睡会儿。”医院那边昨天已经安排好了，今天直接带着小孩过去就行了。医院，谢随拿着一堆检查报告，一张张看着，身上的小孩坐得端端正正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了什么错。长久的寂静后，小孩扯了扯谢随的衣角。“嗯？怎么了？”谢随半蹲下来，尽量眼神和坐着的小孩齐平。“哥哥，我们回家好不好。”小孩眼神躲闪，但看得出来，他是真的不喜欢医院。“我送你去宋峋哥哥那里玩一会儿好不好，哥哥进去去和医生聊几句。”小孩很是不情愿，十分勉强地点了点头。谢随立马就牵着小孩的手找到了宋峋的办公室，在旁边等宋峋和上一位患者聊完才走了进去，把小孩推了过去，“帮我带会儿孩子，我去和医生聊两句马上回来。”“不是，他这么大人了你还怕他被人拐了不成。”宋峋话未说完谢随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。“小临，里边有椅子你先去那儿坐一会儿好不好？”宋峋表面上抱怨着，却还是招呼小孩过来，让他坐在了自己旁边，拉开抽屉随手摸了袋零食递了过去。门外，谢随三步并做两步跑回了原来的诊室，把手里的检查报告递给了医生。“你是？”对面是一个约莫四十几岁的女医生，声音听起来很是温柔。“刚刚那个小孩的家属。”谢随直言道，“医生，我想问一下这上面的抑郁伴随惊恐发作是什么回事。”在此之前，他并没有接触相关的知识，自然不熟悉这些，但既然是小孩身上的毛病，他总得弄清楚。“你是他哥哥？”谢随看着就年轻，病历上清清楚楚写着谢临十六岁，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父子，那十有八九就是兄弟了。“嗯，有什么就直接和我说吧。”女医生淡淡瞥了他一眼，“怎么拖到现在才来医院啊？你家小孩的症状这么明显你没发现？”“啊？”谢随没想到医生一开口就带着几分责怪，愣住了一瞬，短暂的震惊后迅速调整回了原来的状态，“抱歉，之前我确实不怎么关心他。”“惊恐症说白了也算一种焦虑，发病急，但是持续时间短。主要表现就是突发的恐慌，害怕，感到紧张不安，你稍微关注一下应该能发现，至于抑郁，你家小孩长时间的心情低落你就没发现？还有，他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，瘦成什么样了。”“你们这些做家长的还真是……”女医生低头写着病例，“我先开点药吧，你过两个星期再带他来一趟。”“行。”“劳拉西泮见效快但是我不建议多吃，等稳定下来我会用其他药替掉，还有其他药的用法用量我都会给你标明，这种事情急不得，有空多带他出去走走。”谢随接过医生递过来的病例，扫了一眼，上面的字写得龙飞凤舞，真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懂的。回到楼下取了药谢随才去宋峋那里接小孩，一进门就看见小孩静静地坐在里面的椅子上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。“小临，走了。”谢随招呼了一声，小孩立马从椅子上下来，走时还不忘同宋峋说声再见。地下停车场，谢随见小孩还抱着在办公室宋峋给的那袋零食，问道：“喜欢吃？回去路上买点带回去？”虽然谢随不是很想这些垃圾食品出现在家里，但是小孩看起来挺喜欢的，还是带点回去吧。出了医院，谢随就带着小孩直奔商场。上车后不知从何出摸出了个盒子，扔到小孩怀里，“新买的手机，卡已经装好了，以后有事儿记得给我打电话。”小孩默默接过，只是扫了一眼，连盒子都没打开，就放在一旁。谢随看见有些纳闷，为什么别人家小孩一拿到手机就兴高采烈，自己家的怎么毫无反应啊？“不喜欢？那我回头给你换一个？”谢随侧过身帮小孩的安全带系好。“不用了，我平时用不上。”谢随听他说这话时，有种无端的落寞感，心中疑惑但忍住没问，等到回程路上才想起，这两年小孩被他关在家里，几乎不和外面联系，以前的同学什么的，估计早就断了联系。他要手机又有什么用？商场这种地方谢随也不常来，平时忙得要死，他哪儿来的时间逛这种地方。导购员小姐笑着迎了上来，谢随把小孩推了过去，示意道，“给他搭几套。”不多时小孩就穿着一套出了试衣间，黑白扎染的外套搭上修身的黑色牛仔裤，谢随满意地点了点头，当即又让人试了好几套。小孩皮肤白，长得又清秀，一米七几虽算不上高，但因为瘦也显得有些高挑，不管什么衣服穿起来都很合适。导购的店员看着小孩，忍不住夸了又夸，夸得谢随连带着都开始有些飘了。“刚刚试过的那些都给我包起来吧，你身上那套就别换了，直接穿回去吧。”谢随掏出卡准备去结账，衣角又一次被小孩拉住。“不用这么多吧。”“多吗？不多呀，回头把你衣柜里那些旧的都换掉吧。”谢随揉了揉小孩柔软的发丝，太好摸了点，摸得有些上瘾，这两天他看见小孩的脑袋就想上手揉两下。“我没有衣柜……平时又不出去，用不上。”小孩声音越来越低，低到后面谢随都有些听不清。小孩现在住的是原先堆放杂物的地方，有两个堆放东西的橱柜，但是没个像样的衣柜。“这也用不上那也用不上，你到底想怎样？”谢随语气忽然狠厉，不仅仅是小孩，就连周围的店员都有些错愕地看着他。“抱歉。”短暂的几秒后，谢随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，软下语气，“我没吓到你吧？”小孩沉默地摇了摇头，“没事，习惯了。”他早就习惯了谢随这喜怒无常的脾气，仿佛眼前一切，都在预料之中。“习惯了？”谢随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，无奈苦笑。他除了去习惯这样的自己还能怎样？他记得最开始小孩反抗过，至于最后的结果……一身伤痕，被他关进阁楼的小屋子里。事后过了整整两天两夜，他才在百忙中想起来阁楼里还有个人，打电话让家里的阿姨把人放了出来。门是开了，只是里面的人没见到谢随，没有得到他当面的允许，根本就不敢出来。“其实你本不用去习惯这些的，都是哥哥的错……”谢随闭了闭眼，“走吧，先回家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