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循声看去,这才发现是三皇子府中上茶的婢女一时不察,撞到了正从假山后面走出去的萧玥。而她端着的茶水也洒在了萧玥的手上,茶水虽不至滚烫,但还是将萧玥的手背烫的有些发红。婢女吓得脸色煞白跪倒在地,不停的磕头道歉。原本正在和朝臣说话的三皇子萧凌见此情形,皱起眉头,直接就让人将这婢女拖下去处置。就在小厮上前,准备将那婢女带下去时,萧玥却拦住了他。“不必了,只是洒了一些茶水而已,没什么关系。”说完又对着跪在地上的婢女开口,“你起来吧,下次当心一些就好。”婢女劫后余生的抬头看了一眼萧玥,紧接着又连忙磕起头,“多谢公主,多谢公主!”本就是一件小事,见萧玥不追究,萧凌也没有多说什么。而这小插曲并没有太过引起众人的在意,大家收回目光,刚才的交谈继续。倒是江岁宁,依旧在看着萧玥。虽然这种小事不予追究也没什么奇怪的,尤其是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若换作其他人,大概也都会大事化小。可是江岁宁却发现,萧玥刚才同婢女说话时,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子不一样的感觉。没有上位者的宽恕,也没有因为顾及其他人所以选择原谅,那是一种当真觉得不必计较,自然而然的平视目光。江岁宁心中意外。这样的目光,在接触的所有皇城女眷身上,她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。等到收回视线时,江岁宁对萧玥忽然有了新的看法。用完午膳,宴会已临近尾声,江岁宁走到了萧玥身旁。看着主动过来的江岁宁,萧玥脸上露出笑容,“莫不是江小姐已经考虑清楚了?”江岁宁福身行礼,全了礼数之后,才笑着开口。“公主可听说过司空瑜?”萧玥摇头,“没有。”“她是前朝丞相之女,听闻才华横溢,三岁识字,五岁能诗,待及笄之年时,所作的画作已是饱受追捧,千金难求。”萧玥满脸好奇,追问道:“如此才华,那后来呢?”“后来,她父亲亡故,兄长又不争气,家业渐渐败落。她在十九岁时,嫁给了当时的镇南王为继室,新婚时因着才名在外,甚得夫君喜爱,常带她出入各种宴会。”“就这么嫁人了?”萧玥皱眉,“那她成亲后有没有做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?”江岁宁看了萧玥一眼,继续道:“再后来,在一次宴会上她不慎落水,浑身湿淋淋被一陌生男子所救。此事之后,很快传出风言风语,而因着她的才女之名,这件事情也格外受人议论。镇南王大怒,将她视为耻辱,不再带她出席任何宴会,关在后宅之中。几年后她郁郁而终,留下的诗作与画作,也都被付之一炬。”萧玥愣住,不可置信的开口:“就这样?”江岁宁点头,“是,就这样。”“那个镇南王如此对待她,她的娘家人呢,没有替她出口气吗?”“昔日丞相府早已衰败,镇南王家大业大,如何出气?更何况又以何种理由出气?”“可她毕竟是才女,就这么死了,难道就没有人为她打抱不平?”“同情者自然是有的,可谁又敢真的为此去对上镇南王。更何况,在司空瑜落水之后,那些流言蜚语让人津津乐道,早就已经超过了对她才华的关注。”萧玥沉默了好一会儿,表情复杂的看着江岁宁。“你说这些,是想要告诉我,纵使我盛名在外,才华斐然,最后也会落得和司空瑜一个下场?”江岁宁摇头。“公主误会了,民女万不敢有这个意思。而且您身份尊贵,乃是皇室公主,又怎可将您和家业衰败的司空小姐归于一类。只不过,民女斗胆,觉得若是公主仅想要以才名来达到开放女子科举的目的,恐怕很难。”且不说萧玥口中所谓的诗词才华到底能不能传出去,就算传出去了又能如何。每个时代都不乏才女,纵使是才华横溢如司空瑜,在她失去了丞相父亲的庇护后,那些一开始千金求画的人也逐渐做鸟兽散。至于镇南王,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司空瑜的才学,她的才名就像是他用来装点衣袍的环佩,在能带给他面子时,便日日戴着。可当环配上有了裂纹,戴出去失礼时,便随手抛掷在家中。甚至后来,镇南王只怕还觉得司空瑜的才华与名声,加重了他失去的颜面,毕竟才女的风月事更容易引人议论。所以最后,连她的诗词画作都尽数烧毁,未曾流传下来。当然了,她也相信有真心实意欣赏,甚至是钦佩司空瑜的男子。但在这个世道,女子的才华像是挂在厅堂中的精美诗画,安安静静摆在那里,供人欣赏时可得无数赞誉。可一旦这些笔墨要飞出画作,落在科考的答卷上时,多的是人会跳脚反对。萧玥抿唇看着江岁宁,虽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觉得恼怒,但脸色着实不算好看。“江小姐,多谢你的提醒,只不过这些话为何刚才你没有同我说?”“民女身份低微,不敢随意开口,怕公主会误解生怒。但刚才思量过后,还是想要同公主聊一聊这故事。”虽然今日一见面,萧玥便没有摆出五公主的架子,言语间自称时,说的大多也皆是我。可对方毕竟是公主,她自然要有所顾忌。而且萧玥之前那番信心满满的狂妄之言,实在让她不愿和对方继续浪费口舌。可刚才萧玥看向婢女的目光,又让她觉得,不管萧玥说出来的话语有多么不靠谱,但她大概当真是发自心底想要改变一些什么。感受到江岁宁言语间传达出来的善意,萧玥又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,翘起嘴角开口。“江小姐,我果然没有看错人,不过你放心,我不会是第二个司空瑜。”江岁宁在心中默默开口,自然不会,毕竟五公主的才名,可未必传的出去。沉默了片刻,江岁宁又道:“虽然公主已经下定了决心,但倒也不必着急下一步,不如先暗自观察一番,看看您之前宴会上的做法,是否达到了目的。”萧玥本以为江岁宁只是随口建议,正准备说话时,对上江岁宁的视线,心头忽然没来由的咯噔一声,“江小姐,你这话是有什么暗示吗?”